早在邊老師等人前來之前, 造船廠的於小海就已經做好了相關準備。

於是現在選定了船只後，只是略作休整，便把貨物馬匹等等都搬運到了船上, 很快便出發了。

於小海作為造船廠內的主要“顧問”，主動申請隨行。

知道夜色降臨，他都呆在甲板上，拿著手機，看上去表情嚴肅。

這讓谷樂心格外好奇。

雖然今天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, 但是之前因為要合作防禦設備的研究, 所以谷樂心和於小海是通過視頻接觸過的，對他也有些了解。

這人往好了說是活潑開朗, 通俗概括就是皮裏皮氣，沒事兒都喜歡搞點事兒出來, 平常根本沒有閑下來的時候。

尤其是那張嘴，只要有人在就不會停, 講說話當成了人生樂趣。

這會兒居然能安靜, 便顯得格外不同尋常。

她走過去, 蹲在於小海身邊問道：“發生了什麽事情嗎？”

於小海先是搖頭，然後又點頭。

谷樂心不由得微蹙眉頭：“是不是船只的情況有什麽異常？”說著, 她就要起身去進行檢查。

結果於小海拉住她，認真道：“和船沒關系, 我剛剛是在看學校裏的直播。”

谷樂心：“……什麽？”

於小海調轉鏡頭：“最近齊國周國一直在談判，過程都是公開的。”

果然，在屏幕上，顯示的正是坐在會議桌兩邊的使節。

而齊國的公子筠和周國的公子章對面而坐, 面前擺著香茗, 似乎正在品茶談天, 風花雪月，很是和諧。

但是其他使節就沒有這麽好脾氣了。

臉上帶著的都是相似的笑容，穿著正裝，很是體面，但是任誰看到都得說一句營業假笑，毫不走心，互相的吹捧也十分敷衍。

此時似乎在細節上產生了分歧，兩邊處於對峙之中，誰也不先開口。

谷樂心都懷疑這些人會不會笑得肌肉僵硬。

於是她便好奇問道：“討論出什麽了嗎？”

於小海：“雙方進行了坦率的交談，充分交換了意見，增進了雙方的了解，彼此表示尊重和讚賞。”

谷樂心：“……我聽不懂。”

於小海：“哦，就是你說你的，我說我的，吵了一架，但還是必須繼續談的意思。”

谷樂心：……

這年頭，哪怕都是中國字兒，連起來也容易讓人聽不懂了。

不過於小海對此並不覺得意外：“齊國富饒，周國剛硬，它們之間互有優勢又互有劣勢，誰也說不上更強。現在為了各自的利益想要合作，王室之間也有默契。”

谷樂心看了一眼距離談判桌不遠處的兩位公子，就瞧見人家已經坐到了一起，似乎說到了有趣的地方，笑的格外歡喜。

似乎對緊張氣氛毫無感覺。

於小海晃了晃小腿，繼續道：“但是作為談判人員，他們各自都有底線，為自己的國家爭取最大利益就是他們的工作，吵架不稀奇，為了祖國，不寒磣。”

谷樂心有點感慨，聲音溫柔如水：“看起來，在封建社會當公務員也不容易，”不過她很快就重新看向了於小海，“那這和你有什麽關系？”

於小海笑起來，沒有隱瞞，坦誠道：“關系自然是有的，他們討論的議題裏肯定有關於海運的事情，其中就囊括了造船廠。”

谷樂心：“你所在的那個造船廠嗎？”

於小海：“不止，現在齊國同時在建的就有兩個造船廠，周國不臨海，卻也要河運，很快也會興建。”說著，他的笑容漸漸消失，重重的嘆了口氣，“只要他們談妥了，那麽我在的造船廠就得更加快進度才行。”

谷樂心下意識地朝著四周圍看去。

其實在上船之前，她因為要檢查投擲粉色彈藥的設備，所以在船的上上下下都走了一圈，不難發現這艘船的與眾不同。

雖然是木質的，但是動力才用了人工和機械兩種選擇，充分確保了船只的航行效率。

而在設計上也采用了現代方法，大大增加的負載和安全性。

更不要說那些隱藏在船艙和甲板上的各種“自衛反擊”裝置。

即使谷樂心並沒有見過太多這個次元的船只，但是她確信，這艘偽裝成商船的船只絕對是領先世界的。

於是她便笑著道：“你對自己的要求未免太高了。”

於小海擡了擡眼皮，四十五度仰望星空，聲音縹緲：“你的炸炸炸專業是壟斷性質的，不懂我的苦。”

谷樂心：……

我們專業有自己的名字！

不要說得像是賣串串的一樣！

於小海正在凹造型，沒有註意到對方的表情，自顧自道：“我們專業人數不少，而和造船相關的專業也不少，領的任務也都是和這些相關。”

谷樂心也顧不上給自己的專業名正名了，追問道：“這不是好事嗎？”

於小海又嘆口氣：“對任務當然是好事，但同時，這也就意味著，一旦那些造船廠出現，我和其他同學之間必然會出現競爭，到那時候，只有能力更強質量更好的造船廠才能活下去，所以，要更加努力的搞開發搞合作才行。”

谷樂心久久無言。

她萬萬沒想到，都穿越了，居然還會卷起來。

明明還沒畢業，就先感覺到了內卷的威力……

而就在這時，她敏銳地聽到了腳步聲。

剛剛還輕柔交談的谷樂心一把捂住了於小海的嘴巴，眉尖微蹙，反手從背後的包裏拿出了兩枚粉色彈藥夾在之間，直勾勾的盯著前方。

於小海也很老實，一點不覺得自己被女孩子保護有什麽不合適的，直接蹲下來，雙手抓著谷樂心背後的衣服，小心翼翼的往外探頭。

不過很快他們就看到了來人。

是裹著鬥篷的班奎人柯利弗。

此刻的他依然長發披散，而不是像是以前一樣紮起來，似乎這樣能用頭發的修飾遮擋一下面孔。

卻不知道這般模樣反倒讓他顯得更加引人註意。

即使現在是在夜幕之中，可是在滿天星光的照耀下，他的精致五官無所遁形，膚色更是白皙。

特別是下巴那裏，白的近乎透明。

他在瞧見甲板上的兩人後也顯得頗為吃驚，立刻頓住腳步，為了自己的冒失行了一禮，隨後便恭敬地退開，去往了船尾的方向。

全程未發一言。

谷樂心也沒有阻攔，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。

其實從上船之後，柯利弗就很沈默。

最開始她以為這人是擔心抵達班奎之後會面臨牢獄之災，可是細問之下才知道，這人是在警惕著有可能遭遇的海盜。

對班奎人來說，最可怕的除了詛咒，就是海盜。

他們沒有齊國這樣強大的國力，也沒有足夠的禦敵手段，一旦遇到海盜，基本就是全軍覆沒，葬身魚腹班奎人的不知凡幾。

這導致柯利弗格外警惕。

就算知道仙人有自保手段，他也依然沒有放松，時刻保持著警惕。

這會兒估計準備徹夜不睡，去船尾那裏瞭望警戒。

於小海則是一直盯著他遠去的方向，眼神都有些發直，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道：“我早就想問了，這個可以作為向導的原住民到底是哪裏人？”

此時已經放下警惕的谷樂心也沒有再繃著神經，而是把手上的東西重新塞回包中，聞言便道：“他嗎？班奎人。”

於小海忽閃著眼睛，嘟囔著：“他和我見過的班奎人都不一樣……”

谷樂心笑了笑，心裏則是想著，之前她也沒見過啊……

而於小海又道：“好白啊，尤其是下巴。”

谷樂心讚同點頭。

事實證明，人確實是會曬黑的，物理防曬也確實是最有效的手段。

這人留了那麽多年的大胡子，雖然遮擋了美貌，但是也有效地保住了原本膚色。

至於臉上的細微色差……

對好看的人就不用要求那麽多了！

然後就聽於小海又道：“這麽晚了，也該休息了，你去喊那個人回艙睡覺吧，女孩子得早點睡美容覺，我，我也走了。”

說完，就快步離開，連直播都不看了。

谷樂心聽了這話，覺得哪裏不對勁，可又說不上來，只好搖搖頭，自己回去休息了。

而就在此時，有一船海盜正在芒芒夜色中，對著一望無際的海面長籲短嘆。

他們的船只算是不錯的了，平穩，安全，進行過加固，上面還配有梯子。

但是也不可避免的四面漏風。

如今就快過年，正是冷的時候。

外面刮大風，屋裏刮小風。

於是不少海盜都聚在了同一個房間裏，期望著人多一點，也能暖和些。

但是有兩名海盜停留在甲板上，裹著厚厚的冬衣，緊盯著海洋。

他們正是海盜中的大當家和二當家。

二當家年輕些，但這會兒也是哈欠連天。

他灌了口酒，嘴裏止不住的“嘶”了一聲：“瑪德，這從周國搶來的酒真夠勁兒，辣的舌頭疼。”

大當家斜睨了他一眼，撇了撇嘴，這讓他臉上的疤痕更猙獰了些，說起話來都是格外粗啞：“你少喝點，上次兩瓶酒喝吐了，我都怕你自己跳海裏餵了魚。”

二當家嘴唇蠕動了一下，到底沒說話，只敢在心裏腹誹，明明這人比自己還容易醉，真有臉說……

而大當家顯然聽不到對方的心聲，此刻正朝著海上看，眉頭越皺越緊：“最近都沒有遇上肥魚，再這麽下去，咱們恐怕就得靠著喝海風過日子了。”

聽他說起此事，二當家也有些無奈：“沒辦法啊，瑯雲那邊出了神仙，搞了個叫什麽鐵路的玩意兒，現在不少商隊都開始走陸路，不走海運，咱們的機會也就跟著少了，也就剩下班奎那些野人了。”

大當家卻不滿意：“班奎窮得都快啃草皮了，能有什麽油水？齊國的商船一個頂十個，運氣好了還能劫持要贖金，實在不行，搶了東西也能吃很久，這樣才夠本啊。”

但二當家卻沒接茬。

他們心裏都清楚，現在齊國的商船不容易遇上了。

甚至都有海盜想著要改行，不然天天在船上飄著，還不如回家打魚……

這讓兩位當家都有些郁悶。

一直到晨光微熹，照樣從海平面上緩緩升起，他們都沒有想出什麽對策。

互相只留下一片靜謐，耳邊只有海鳥的鳴叫。

可就在這時，他們看到了遠處有一艘陌生船只的身影！

兩位當家立刻警惕了起來。

要知道，在這片海域上的海盜們是互相競爭的關系，彼此之間流行內卷，尤其是在商船數量明顯減少的情況下，吃不了商人的血肉，那就只能自己內部爭搶資源。

他們這只海盜雖然勢力不小，足足有三條船，但是如果遇到了其他海盜，還是要準備好一番惡戰才行。

畢竟只有窮兇極惡、掠奪成性的惡棍，才能知道和自己同屬性的人有多可恨。

但很快，他們就發現，海上薄霧中的船只並不是海盜船。

既沒有揚著旗幟，也沒有弓弩的痕跡。

雖然體型龐大了些，但是怎麽看怎麽覺得，就是搜普通的商船。

這讓兩位當家陡然支棱了起來。

大當家立刻道：“快，快去叫人，來活兒了！”

二當家卻有些猶豫：“這是個陌生商船，還沒有任何標識，瞧著也大得離譜，會不會有詐？”

可是已經餓了好一陣子的大當家顧不上許多，或者說，現實讓他沒有辦法考慮太多。

他一邊朝著船艙走一邊大聲道：“膽小就別幹，回家抓魚奶孩子更適合你！是現在去幹一票，還是等著餓死，我想他們都知道如何選擇！”

二當家聽了這話，臉上一陣紅一陣白。

過了好一會兒，才用力的握了握拳頭，緊跟著大當家而去。

而在另一邊，商船上的人也註意到了那三艘陌生船只。

特別是連夜守在船尾處的柯利弗。

他直接從木箱上跳了下來，快步朝著甲板走去。

而此時，已經有早早醒來的瑯雲師生站在那裏。

邊老師在和谷樂心商量著什麽，手上拿著的明顯是設計圖紙。

而紀良則是抓著欄桿，努力墊腳尖朝外面看，一臉稀罕。

一旁的於小海好奇道：“你瞧什麽呢？”

紀良興沖沖：“看大海！還有日出！”

或許是因為紀同學長的小，看著也不高，所以能夠很輕易地激發別人的保護欲。

於是於小海就走過去，拿了個小凳子讓他踮腳，雙手則是放在這人的後腰上保護著，嘴裏笑問：“以前沒見過？”

紀良乖乖搖頭：“沒有，我從小到大都在內陸地區，從沒有看過海。”

於小海：“那你可以旅旅游的。”

紀良有些好不意思：“我沒有那麽多時間。”

於小海好奇：“為什麽？”

紀良耳尖發紅：“因為一直在努力學習，十五歲就高考了，太緊張，錯失了太多同齡人的快樂。”

於小海：……

謝謝，有被秀到。

而此時，柯利弗已經走了過來。

見眾人都知曉了情況，他也不再多說什麽，定了定心神，做好了抗擊賊寇的準備，反手就要拔刀，顯然是要和海盜拼個高低。

這讓於小海嚇了一跳，趕忙伸手阻攔：“這些事情交給我們就好，你和谷樂心一起好好呆著……”

結果話沒說完，他就抓住了柯利弗的鬥篷。

微一用力，鬥篷就被拽了下來。

下一秒，就露出了班奎人結實精壯的身材。

大膀子格外驚人。

於小海楞了。

眼睛看著這人精致的眉眼，又看向了大膀子，於同學的眼中是深深的疑惑。

這……這年頭，美女也流行練肌肉？

原住民果然很難懂。

然後就聽柯利弗用平靜且粗獷的聲音道：“仙君放心，我以前是做募兵的，能夠保護自己，也能保護仙人們。”

說完，班奎人拔刀走到甲板前方，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。

更顯得身材優秀。

而於小海楞了好久，才喃喃自語：“他是，男的？”

紀良回頭，好奇道：“對呀，怎麽了？”

於小海久久不言，臉上有千言萬語，最終只是搖搖頭，然後跟著他一起朝外面眺望。

而此時，那幾艘海盜的船明顯有朝著這邊靠近的趨勢。

船上的其他人也在各自忙碌著，各有各的準備，確保接下去的事情萬無一失。

而紀良乖乖的往旁邊挪了挪，給於小海讓出了個位置。

等倆人並肩趴在欄桿上的時候，紀同學才小聲問道：“學長你也要看日出嗎？”

於小海難得沒有了笑容。

深吸一口氣，微鹹的海風讓他清醒不少，聲音卻吹的格外遙遠：“不，我是在道別。”

再見了，我的少男之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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